北京车展中国品牌流量大爆发之后，跨国车企已经很少在中国国内车展上搞大动作，但大众集团的掌门人奥博穆却经常来中国，甚至参与在短视频直播平台亮相。不过现在的他恐怕无暇再这样做秀了，大众关厂裁员风波已经使这位德国管理层少有的同时兼任两家企业（大众和保时捷）CEO的职业经理人深陷危机。

时间倒回30年前，当时的奥博穆是奥迪生产线上的一名实习生，而他的学生时代基本上是在下萨克森州的布伦瑞克长大。下萨克森州是大众集团的总部所在地，同时州政府也持有大众汽车20%的股份。用国人比较熟悉的名词，大众其实是一家含有国企成分的混合所有制企业。而土生土长的奥博穆对此肯定是感同身受，他一定知道让大众关厂和裁员是多么的困难。

德国咨询机构杰富瑞(Jefferies)分析师菲利普·霍伊斯在接受《德国商报》采访时表示，“重组的结果将决定奥博穆和工会主席卡瓦洛的命运。”他说“如果管理层不能关闭工厂，奥博穆能否留下肯定会成为一个问题。同样，工会方面，卡瓦洛基本上已经表示不会关闭工厂。因为如果有工厂关闭，她也会陷入非常困难的境地。”

▍大众伤及德国工业根基 “僧多粥少”指向外部因素

沃尔夫斯堡是大众集团的总部，通常也被直接翻译做狼堡，按照中国国内的标准，这只是一座堪称德国“铁岭”的四线小城，但它却拥有一家德国甲级联赛的足球队；一家豪华的五星级丽兹卡尔顿酒店；其工人平均工资甚至超过位于巴伐利亚州英格尔斯塔特的奥迪工友。上世纪90年代中期裁员风波之后，公司已经30多年没有发生过危机了。上一次曾经动过这个念头的CEO迪斯数年前被大众监事会开除，这使得一线员工们相信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现在随着竞争的加剧，不仅保证不裁员的协议到期不续，甚至百年老厂也面临被关闭的风险。

表面上看，这和万里之遥的中国似乎毫不相干，但实际情况是，中国汽车强大的竞争力是导致这家世界老牌车企利润、销量双下滑的原因之一。欧洲汽车协会在一份声明中称：“市场在下滑，外部竞争者在增加，这说明蛋糕变小了，但餐桌上的客人增多了。”如果换成中国的成语就是“僧多粥少”，而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都少不了中国竞争者的影子。当前的欧洲汽车产业在舒适圈待的时间太久，无法适应革命般的冲击，一种指向竞争对手的愤懑情绪也在滋生和蔓延：是特斯拉，是中国电动车，是他们让我们无地自容。

笔者2004和2012年曾经两次到访狼堡，脑海中印象深刻的画面包括百年老厂房巨大烟囱上蓝色的大众Logo，还有汽车展厅般明亮的职工食堂中丰富而量大的菜式，以及大众汽车公园（类似国内4A级工业景区）里面的卡丁车赛场，和汽缸模型的滑梯。德国商报称：“以前在工厂周围能悠闲喝咖啡的咖啡馆少了，人们从高声欢笑变成了低声私语。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一位大众汽车工会会员在接受英国金融时报采访时说，“没有大众汽车，就没有沃尔夫斯堡，这个城市也将不复存在，我们不能成为德国底特律或者欧洲的锈带。”

由于这一问题已经上升到动摇德国经济命脉的程度，因此连总理和经济部长都开始过问，大概率看关厂不会马上发生，但是谁知道呢？对于正在走出去的中国汽车来说，大众关厂风波所带来的涟漪效应，显然是一个重要的突发事件和负面因素。中国汽车出海的操盘手们不得不予以重视。

▍ 中欧燃油标准反向而行 脱碳计划行将中止？

图片来源：零跑汽车官方视频截图

在大众陷入困难的同时，意大利汽车业也在抗议。就在中国媒体对2026年燃油车排放标准争论不休的9月，意大利总理和工业部长都站出来表示，要立刻叫停拟议中的2025年欧洲七号燃油标准，同时尽快重新审查2035年的欧盟燃油车禁售方案，并且使用了“自己捅伤自己”、“自己为自己设置陷阱”的字样来警示问题的严重性。

意大利工业部长乌尔索在接受当地电视台采访时表示：“绿色新政的路线图已经表明，它与欧洲电动汽车市场的崩溃和欧洲汽车制造商的严重危机自相矛盾。”

据意大利国家汽车工业供应链协会的数据显示，与2023年同期相比，意大利今年前七个月的汽车产量下降了30%以上。从能源结构上看，1月至8月期间，意大利电动汽车销量下降了12%。“如果与欧洲人特别是意大利人的收入相比，电动汽车的成本太高了”，乌尔索警告说：“风险在于，我们从依赖石油天然气等化石燃料，正在转变为依赖来自中国、由中国生产或在中国加工的关键原材料。”

似乎是为了增加探讨这个问题的砝码，对于九月底正式上市的零跑，欧洲汽车业也高度警惕。据报道，零跑T03紧凑型电动车起售价为1.89万欧元（同档次的菲亚特500电动版售价为3万欧元），并将在未来三年内每年推出一款新车型。零跑还计划在今年年底前建立350个销售点，主要集中在英国、比利时、法国和德国等西欧市场。由于售价低廉且在欧盟内部的波兰生产，零跑将比面临高关税的其他中国进口汽车同行，拥有更快速、更有力的攻击武器，甚至可以被看作是为中国汽车全面出口欧洲铺路的急先锋。

“如果不立即审查改变我们的燃油车禁售令，可能会引发类似于欧洲农民最近反对绿色新政抗议活动的大动荡。”乌尔索说：“几个月内，在布鲁塞尔、斯特拉斯堡和其他欧洲国家的首都，我们将发现不仅有开着拖拉机的农民，还有汽车工人。我们感受到整个欧洲都弥漫着这种氛围。”

刚刚连任成功的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一直走在所谓“去风险”的错误道路上，片面看待对华经贸关系。对于法国、意大利等抵制中国进口汽车和燃油车禁售政策的国家，她近期也表示出积极配合的态度，特别是明年即将实施的欧洲七号燃油标准，大概率会先行推迟。原定2026年再次讨论的燃油车禁售政策也很有可能在今年年底或2025年年初提前重审，而重审的结果至少会推迟或放宽，从而使得市场选择的紧迫性大为降低。欧洲电动车渗透率本就在缩窄，一旦燃油车没有了紧箍咒，换购电动车对于刚刚走出通胀的欧洲家庭而言，就成了一项不必要的支出，他们对于中国汽车产品的选择欲望也会大大降低。

▍电动汽车普及困难 铺路不成拆别人的桥

大众事件有一个深刻背景，那就是欧洲整体消费低迷和电动汽车市场萎缩。根据数据集团Jato Dynamics的分析，8月份欧洲电动汽车的新注册量同比下降了36%，这是自2017年初以来的最大月度降幅。

从生产商来看，大众、雷诺和旗下包括菲亚特、欧宝、标致、雪铁龙、Jeep、克莱斯勒品牌的斯特兰蒂斯(Stellantis)，他们的电动车需求都在大幅下降，中国汽车制造商和中国品牌在电动汽车销售中的市场份额则从去年的10.5%增加到了8月份的15.5%，这可能是新关税生效前最大的份额提升幅度了。

Jato全球分析师费利佩·穆尼奥斯对媒体表示，长期通胀和关税担忧已经给欧洲消费者对中国品牌的需求产生了影响，8月份上汽集团旗下MG品牌的注册量暴跌了65%。他补充道：“自7月以来，关于中国电动汽车的关税和所有相关报道都产生了影响。”据欧盟海关统计，交了新关税保证金等待提货的中国汽车已经在不来梅、鹿特丹、比雷埃夫斯等欧洲港口形成货柜积压。少数车辆甚至放置超过18个月。为了避免电动车市场下滑造成的损失，目前奇瑞、上汽等正在转向更多地在英国和欧洲销售燃油车和混动车型。但由于俄乌冲突的影响，欧洲油品的来源地改为北非，其油品质量大幅下降，特别是在中南欧市场，部分国产品牌出口新车甚至出现过发动机部件被劣质油品烧蚀掉的情况，一定程度上又影响了燃油车的销售。按下葫芦又起瓢，可谓是困难重重。

在想到拆别人的桥之前，欧洲也不是没有铺过路，更不是一味反对发展电动车实现绿色转型。但他们的产业政策力度和投入规模，组织联盟内各国家沟通的效率，均较为低下，甚至比不上美国《削减通胀法案》。据报道，意大利今年花费了近10亿欧元用于财政激励措施，旨在鼓励消费者用电动汽车取代汽油和柴油汽车，尤其是意大利本土制造的电动汽车，但当地媒体称这些激励措施在项目启动后9小时内就用完了，可谓杯水车薪。

诸多因素导致了进步困难，失败的气氛愈发浓重，CEO和政客们为了甩锅并平息工人们的愤怒，只能将失败归罪于竞争对手中国、美国的所谓内卷和补贴。

从细节来看，欧洲国家除了抱怨和叹息，在绿色能源转型方面几乎没有做什么，充电设施的建设基本上只有特斯拉和中国的蔚来汽车这些企业自己在干。国内产品初期最大的难题就是充电难，且时间长，而欧洲的电费双重定价，既算千瓦时也算充电时间。英国SKY电视台在去年圣诞节的一次横评节目中发现，比亚迪在充电成本上比拥有自建设施的特斯拉相比要高出40%，购买成本的优势被拉回不少；欧洲在电动汽车的驾驶保养知识普及方面更是一张白纸。国内研究汽车出口的专家在一次论坛上对我说：“目前中国汽车在欧洲出口上牌的产品，总体质量是过关的，但由于顾客和4S店对电动车的知识极为匮乏，也出现过使用不当造成的损失。最严重的一次是，一名英国车主将不慎在洪灾中泡水的车辆拖到4S店维修，售后居然没有及时将电池拆卸，结果导致电池内液体由于压差而渗漏，造成内部短路自燃。事逢假期，西方国家也普遍没有996文化和值班制度。大火烧了一夜，殃及店面损失惨重。”

电动车普及困难，本就给中国汽车出海造成了压力，现在大众等企业干不好，又要找中国汽车替罪了。这个逻辑和下跳棋一样，在自己的路走不通的情况下，堵别人的路、拆别人的桥，似乎是一种不二选择。

10月4日，欧盟委员会正式通过对华电动车出口关税决定，法国、意大利、荷兰等10个成员国投票赞成征收关税，5票反对，12票弃权。德国虽然投了反对票，但后续不能排除大众事件对其态度的影响。据了解，此次新关税期为五年，负担最重的就是上汽集团（累进税率为45.3% ）。除了关税，欧盟还有一条伤害性不高，但侮辱性较强的非关税贸易壁垒可以使用。据德国《明镜》周刊称，欧洲汽车制造商一直寄希望于新的购买补贴，即每生产一台电动汽车，国家补贴4000欧元，制造商补贴2000欧元。这里面的一个关键点在于，新补贴需要与汽车制造商的碳足迹挂钩。其背后的阴险意图是，他们可以猜测或主观判断，在中国生产的电动汽车会比在欧洲生产的电动汽车碳排放更高，比如制造过程中使用煤炭发电，或者排放的污染物更多。最后就可以将中国造电动汽车排除在补贴政策之外，甚至可以征收碳边境税。

回到本文的主题，就在中国的国庆节前两天，德国大众劳资双方在汉诺威举行了首轮谈判，三个小时的谈判结束后并未达成任何协议，是否关闭工厂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当天，下萨克森州长Stephan Weil（SPD党团）也在政府声明中呼吁大众公司研究替代方案。9月30日，大众工人工会宣布最迟将于12月1号进行总罢工。

大众风波对中国汽车出海的影响是间接的，但也是重要的。由于房地产下滑和国内需求不足，一些国内经济学家在各种论坛上提出过产业政策外溢带来的出口阻力问题，特别是钢铁、太阳能电池板和新能源汽车领域。因此，对于发生在海外的这些故事和现象，中国汽车同行绝不能作壁上观，当吃瓜群众，因为它时时刻刻会影响到各种“灰犀牛”事件的发生，从而对中国汽车出海的长期布局形成阻碍。从长期来看，海外生产又是绕不开的环节，甚至是解决根本问题的关键一招。

兵者，诡道也。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面对比当年日韩出口欧美更严峻且复杂的国际环境，我们必须拥有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认知和勇气，坚定的信心和持久的耐心，才能无畏前行。

▍Tips 欧洲出口战报

1、蔚来

2024年上半年，蔚来在18家西欧市场（包括2004年以前加入欧盟的成员国、挪威、瑞士、冰岛和英国）的纯电动汽车注册量为796辆，同比增长0.9%，占纯电动汽车的市场份额为0.1%。

据德国联邦汽车管理局（KBA）乘用车注册数据，今年8月蔚来注册数为35辆，同比减少91.5%。而今年1到8月，蔚来在德国注册数为301辆，同比减少62.6%。总体上来看，德国乘用车登记数8月同比减少27.8%，其中，纯电动汽车注册数同比减少68.8%。

2、小鹏

小鹏汽车德国国家负责人马库斯·舒里克表示，“进军德国市场对小鹏汽车来说是一大关键里程碑，我们很高兴能够在全球最具竞争力的汽车市场中占有一席之地。”

据统计2024年上半年，小鹏汽车在18家西欧市场（包括2004年以前加入欧盟的成员国、挪威、瑞士、冰岛和英国）的纯电动汽车注册量为2223辆，占纯电动汽车的市场份额为0.2%。其中2065辆为小鹏G9。据德国联邦汽车管理局（KBA）乘用车注册数据，今年8月，小鹏汽车注册量为33辆，其中29辆来自小鹏G9，而今年1至8月，小鹏汽车注册数为80辆，其中58辆是G9。

排版丨杨　朔

       原文标题 : 大众关厂风波蔓延，中国汽车出海或受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