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点商业

造好车不是资本游戏,而是一场资本、资源、技术和人才的战争。对一辆未卖的恒大汽车而言,想平息市场质疑之声,恐怕得回答多个关键问题:凭什么撑起如此高的市值?又凭什么去参考特斯拉的成长轨迹?在产能成本、电池技术、自动驾驶技术等方面,又是否真的具备领先竞争力?

作者 | 刘珊珊

许家印的“朋友圈”又一次出手。

1月24日,恒大汽车发布公告称,向6名投资人定向增发9．52亿股新股,引入战略投资260亿港元,各投资方自愿锁定12个月。

这是新能源汽车行业最大规模的股权融资之一。受此影响,1月25日恒大汽车开盘大涨,一度涨幅高达60%,市值超过4200亿元(最终收盘涨幅为51．67%,总市值3998亿港元)。

对此,恒大总裁夏海钧发朋友圈,豪言称:恒大汽车市值4200亿,超过地产主义(业),预示着恒大转型成功,一个赋予高科技基因的新恒大展现在世人面前,中国汽车超越欧美梦想即将实现!

不过,在多位业内人士看来,一辆车未卖、仍停留在PPT阶段的恒大汽车,是否真转型成功,甚至对标特斯拉,需要打一个巨大问号。

“恒大汽车市值目前如此之高,不过是乘上了新能源汽车行业整体高歌猛进的东风,另外就是许家印‘朋友圈’带来的资本泡沫。”资深互联网分析人士丁道师就认为,恒大汽车市值目前不仅是严重虚高后的泡沫,甚至已是完全看不懂的“反常识”。

想要造好车不是资本游戏,而是一场资本、资源、技术和人才的残酷战争。对跨界造车的恒大汽车而言,想平息市场质疑之声,恐怕就得回答多个关键问题:一辆车未卖情况下,凭什么撑起了如此高的市值?又凭什么去参考特斯拉的成长轨迹?在产能成本、电池技术、自动驾驶技术等方面,恒大汽车有是否真的具备了领先竞争力?

01

一辆未卖就能对标特斯拉?

截至目前,恒大汽车4000亿港元市值已处于国内车企前三位地位,超过上汽集团(2693亿元),仅次于同时生产传统燃油车和电动车的比亚迪(7093亿元),以及国内新能源汽车代表厂商蔚来(698亿美元)。即便从全球来看,2020年全球销量232万辆的宝马,市值也不过约合人民币2785亿元。

从内部看,恒大汽车远超恒大地产的2200亿港元市值,是恒大旗下市值最高上市公司,但即便如此,许家印依然对恒大汽车股价表现有更高期望。恒大汽车就在多个场合表示,其对标的是特斯拉,“若恒大汽车参考特斯拉估值成长轨迹,恒大汽车一旦成为全球新能源汽车龙头,其股价将迎来二三十倍的增长。”

根据恒大汽车的说法,自己在产品、产能、销售方面,已有比肩特斯拉之势。那么,从恒大汽车发展路径来看,与特斯拉的可参考性来自哪里?

答案是,完全不具备可参考性。

从成长路径来看,特斯拉从2003年成立开始,几乎是在质疑和困境中成长,在2008年第一款车Roadster交付之前,经历了多次资金链断裂危机。甚至直到2020年迎来股价大涨之前,特斯拉近15年时间里连续亏损,没有一年实现盈利。

特斯拉真正的护城河是技术。根据马斯克在2019年的说法,特斯拉在过去十年时间里,投入了200亿美金用于研发。这比福特的电气化投入还要多,也是特斯拉在电动车技术、自动驾驶技术等领域给全世界带来重大颠覆,并让特斯拉成长为全球市值最高新能源汽车的主要原因。

“接近20年的深厚技术储备,才是特斯拉面对无数次危机化险为夷,不断走高颠覆汽车行业的重要原因之一。”一位国内新能源汽车研发人士说,特斯拉在专利方面具有明显优势,当前特斯拉已公布近400项专利,核心知识产权大多与电池安全控制系统相关,包括电池冷却系统、安全系统、电荷平衡系统等,占到特斯拉专利总数一半以上。

其实,即便是蔚来、比亚迪等国内目前新能源汽车领军者,难与特斯拉抗衡的根本原因之一,就在于新能源汽车电池技术、自动驾驶技术存在短板,突出表现为电动汽车的“三电”(电池、电机和电控)核心技术突破困难,高端品牌与高性能产品缺乏。

一位业内人士称,从技术积累角度来说,恒大汽车目前完全和特斯拉没有任何可比性。尽管恒大汽车在上海建立了全球研究总院,挖来了一些科研专家人才,但截至目前,并未有任何自主研发的技术专利公开宣布。

并且,自主研发技术道路有多艰苦,众所周知,至少需要多年才能有结果。这显然并不符合许家印的宏伟计划——根据许家印的说法,恒大汽车的目标是“实现3到5年内,把恒大汽车打造成为世界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新能源汽车集团。”

恒大汽车技术,大多是通过疯狂的“买买买”,收购海外技术而来。从2019年1月,以9．3亿美元收购来自瑞典的NEVS国能电动汽车开始,许家印用一系列大手笔、超高调的疯狂并购,覆盖了动力电池、动力总成、整车制造、汽车销售、智慧充电汽车整个产业链。

这些动作包括:收购柯尼塞格母公司30%的股份、10．59亿元入主动力电池企业上海卡耐新能源、144．9亿元入股广汇集团、5亿元收购泰特机电有限公司70%股份,与德国hofer动力总成集团签订战略合作协议等等。

问题是,用钱买来的技术,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硬技术?能建立起自己的核心技术护城河吗?这些不同背景收购而来的业务模块,又如何在实车上得到良好整合?

业内人士表示,就恒大汽车目前公布的14款规划车型而言,恒大恐怕不是在造车,而是“买车”。不过,在恒大汽车看来,这却是自己“比肩”特斯拉的理由之一。

“目前特斯拉旗下主要车型仅4款,恒大却已规划了14款车型,这是许家印对标特斯拉的原因之一。”汽车行业观察人士梁鹏(化名)说,特斯拉、蔚来、理想、小鹏的造车之路,都是选择集中资源做好一辆车,再按方向和计划循序渐进,许家印如此激进有些盲目,其结果如何实难预料。

“说白了,就是许家印还没有一套完整打法,还是在用恒大圈地的方式造车。一旦口碑或者质量有问题,很可能会让恒大汽车陷入相当被动局面。”梁鹏说。

02

“朋友圈”能支撑恒大汽车到何时?

“恒大市值肯定虚高,这已经颠覆了常识,我始终想不通,一辆车未卖的恒大汽车,其市值为何就超过了宝马。”在丁道师看来,任何企业的市值,都是公司产品、技术、服务、体验等先接受消费者市场检验之后,才接受资本市场检验的结果。“但是恒大汽车完全没有接受任何市场的检验,资本市场就首先给予了结果,这是相当反常识的。”

其实,从资本市场成长角度来看,恒大汽车与特斯拉也没有任何对标性——特斯拉股价飞涨,是在2020年生产50多万辆汽车,交付49．95万辆基础,以及未来可以预测的市场占有率之上。国内造车新势力蔚来、理想,其高股价也都是建立在两三万的销量基础之上。

“理想、小鹏、蔚来等目前都还很难实现盈利。这也更加验证了,新能源汽车市值虚高是大概率事件。”丁道师表示。

一辆未卖的恒大汽车股价飞涨,除了乘上新能源汽车整体高歌猛进的东风,主要来自许家印“朋友圈”的资本长袖善舞。

本次向恒大汽车注资260亿元的6名投资者,都是许家印老朋友。比如恒大老朋友香港女富豪陈凯韵、深圳地产商京基集团董事长陈华、中洲集团创始人黄光苗、个人投资者刘明辉、翠林集团董事长王忠明等,基本和新能源造车没啥关系——自媒体《拆哪儿》称,陈华和黄光苗,就是许家印将恒大总部迁往深圳之后,在深圳一个独特高尔夫圈子里结交的球友。

《华尔街见闻》表示,股价大涨60%的恒大汽车,流通股只有88亿。大部分筹码都集中在大股东许家印和机构投资者手里,二者持有超过80%,日常交易量非常少,只需要少量资金注入,就能推动股价上涨。“换手率非常低,和小散户没什么关系。”

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么恒大汽车的股价飞涨,其实就是一个“朋友圈”的资本游戏。

为推动股价上涨,增加资本市场信心,定向增发、战略融资是很多资本大佬经常使用的手段,许家印更是此中老手。无论是恒大地产、恒大物业还是恒大汽车,许家印都在关键时刻得到了自己“超级朋友圈”的力挺。

在恒大地产,一个典型案例是,去年9月29日,面对深深房分手后的“资金链断裂”传言,恒大地产与1300亿战投中的863亿战投签订补充协议。现场照片来看,苏宁控股董事长张近东、正威国际董事局主席王文银、广田控股董事长叶远西、嘉寓集团董事长田家玉等高管纷纷出席了签字仪式。

在造车领域,去年9月15日,恒大汽车获得腾讯、红杉资本、云锋基金及滴滴出行等多个知名国际投资者的40亿港元融资。这些身影同时共存一家车企投资方阵容中,被业内评价“极为罕见”。

“超级朋友圈”的入局,不仅为许家印的“造车梦”注入了强大资本,也意味着他们想要在这场资本盛宴中分得一杯羹。据恒大汽车发布的公告,投资完成后,恒大集团所持的恒大汽车股权将由74．95%降至67．64%。

“对许家印的造车豪赌,投资者看多有一定理由。”科技观察员孟莽对“极点商业”表示,恒大汽车能有4000亿市值主要受资本追捧,资本看好,无非是看上恒大资金实力和内外并购买来的全产业链技术优势,“布局速度确实很有恒大速度”。

地产标签还为恒大汽车造车带来了一些可能性。资深互联网观察人士王新宇同样对“极点商业”表示,恒大选择汽车,是因为汽车行业盘子足够大,可以超越地产行业,目前从估值来看,确定了汽车需要大资本运作,恒大有这个能力。

“结合汽车去卖房的营销措施,我们一定会在恒大身上看到。”王新宇表示,从企业战略角度,多元化脱离地产再造大象,这是恒大的转型机会。

不过,所有看好恒大汽车的人士均承认,大佬们集体站恒大汽车,归根结底看好的是全球新能源汽车向上趋势,相信这样的选择,通过许家印能为自己带来更多利益。

“为什么那些地产大佬,要与恒大签署863亿战投签订补充协议?主要也是因为通过几年合作,分享到了恒大的发展红利。”一位地产界分析人士就说,比如战投之一的深圳控股就对外披露,以55亿元入股恒大地产来,累积分红达19．5亿元,3年投资回报率已经超过35%。

新能源汽车带来的利益,远比房地产更大。1月14日,美国市场观察网站发文表示,作为一个新兴产业,新能源汽车制造商的市场价值超过了传统汽车制造商。目前,全球新能源汽车制造企业的市值约为1．3万亿美元。相比之下,传统汽车制造商的总市值约为1．2万亿美元。

不过,对于这些资本大佬来说,永恒的利益才是第一位。这同时意味着,虽然现在“超级朋友们”愿意用时间换增长空间,去支持一辆未卖的恒大汽车,但如果恒大汽车量产上市后市场不理想,那么是否会继续支持许家印,其实是个未知数。

众所周知,2017年下半年,败走美国造车的贾跃亭多次赴港寻求融资,最终许家印成了他的“白衣骑士”。但从2018年6月25日许家印宣布三年内计划向FF投资20亿美元,到10月7日双方公开“闹翻”,许家印和贾跃亭的“甜蜜日子”不到4个月。

两者的“友谊小船说翻就翻”,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是恒大健康未按对赌协议约定及时付款的3亿美元而已。

03

恒大汽车,真的就只差汽车了

对新能源车企来说,产品力是第一竞争力。目前恒大汽车还未投入市场,自然也无法得知市场对其的真实评价。

此前,恒大汽车唯一上市的产品,是2019年6月29日推出的国能93,其实就是萨博9-3。因为从外观到技术,都远远落后于时代,导致业内一片差评,最终只卖出了8辆。

因此,恒大汽车在各种场合,急迫对标特斯拉的真实意图,难免让人存疑,至少从目前来看,恒大汽车所谓的最强产品线、产能规模、销售渠道,都只存在于PPT之中。

与此同时,恒大汽车还被质疑为“挂羊头卖狗肉”,本质上仍是为了房地产业务。

根据LatePost的报道,2019年9月至2020年9月,恒大汽车通过这些公司在各地拿了1133万平米土地。其中只有半数是工业用地,35%是可盖商品房出售的住宅用地。天眼查资料则显示,恒大汽车旗下有多家子公司专门从事房地产开发业务,比如恒大新能源科技集团有限公司,旗下就有28家子公司名称带有生活服务或置业字眼。

质疑还来自内部。去年4月24日,恒大汽车副总裁在朋友圈宣布离职,原因是不认同许家印的"房地产造车"模式。

恒大汽车的资金,能支撑现金流需求庞大的造车业务多久,也是未知数。

除了连续亏损十多年的特斯拉,2016年-2019年,蔚来累计亏损了286亿元。小鹏2019年亏损36．91亿元,2020年上半年亏损7．95亿元。理想三年内也亏损了40亿元。

恒大汽车也是处于亏损状态,2018、2019年度公司分别录得净亏损14．28亿元、49亿元。最新财报显示,恒大汽车2020年上半年营收为45．1亿元,同比增长70%;毛利润为12．6亿元,同比增长107%;期内亏损24．6亿元,同比扩大24．2%,其中汽车净利润亏损12．7亿元。

不过,恒大集团已经定下了不再为恒大汽车输血的时间表——去年8月,恒大首席财务官潘大荣说,待恒大汽车量产并实现销售之后,集团将不再有资金投入。

据潘大荣介绍:在新能源汽车业务上,恒大集团2019年投入了147亿元,2020年上半年投入了30亿元,预计下半年投入27亿元,预计2021年投入90亿元,以上合计,预计共投入294亿元。潘大荣说,相信恒大汽车很快会实现现金流、盈利的平衡。

特斯拉连续十多年没有做到盈亏平衡,恒大汽车凭什么去很快实现?

除非许家印有信心,“恒驰”是一款量产上市之后,就不会出错,快速打败市场所有竞争产品、惊艳消费者的新能源车产品。“简单来说,就是让业务成长周期不断缩短,产能和销量增长曲线快速拔高,比如说恒驰某款车型月销量迅速突破5000辆,才有可能很快实现现金流、盈利的平衡。”市场观察人士表示。

恒大汽车目前想实现这一点,在多位汽车业内人士来看几乎没可能。

“从发布会来看,恒驰只能用平庸来形容。”有汽车业内人士就表示,尽管不能完全否认恒大汽车挤入新势力造车"前列阵营"的可能性,但由于近年来新能源汽车自燃、起火、故障等新闻不断,加上恒大汽车是地产出身,消费者自然不愿意当小白鼠,会对恒大汽车保持一段时间的观望。

“恒大汽车想在量产上市时,就快速战胜已得到市场验证的小鹏、蔚来、比亚迪、威马等等,几乎不太可能,更别说特斯拉。”上述业内人士表示。

在丁道师看来,不仅是许家印和恒大汽车,包括其他打上“特斯拉标签”的中国新能源汽车,其实已经说明,特斯拉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不管是技术储备,还是品牌价值、产品的理解,都还有相当大的差距。”

“至于恒大汽车的前景,还需要量产上市一定数量之后,才能有所判断。”多位业内人士表示。

根据许家印在多个场合提出的计划,将在3到5年内,把恒大汽车打造成为世界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新能源汽车集团。“到2025年实现产销100万辆、2035年产销500万辆”。

2019年,全国新能源车加在一起为120万辆。而根据中国汽车工程学会《节能与新能源汽车技术路线图2．0》,到2035年,我国新能源汽车市场占比将超过50%。按此推算,那么2035年的新能源汽车,或许将超过1200万辆。

这意味着,根据许家印的目标,届时恒大汽车一家产量就超过三分之一。

梦想确实足够宏大。“恒大汽车,就只差汽车了。”1月26日,威马汽车创始人沈晖在微博发了个恒大汽车2020年中财报图片后,如此评价。

有意思的是,上一位在国内新能源汽车市场,心怀如此梦想的人,正是和许家印恩怨纠缠的贾跃亭。最新消息显示:吉利将计划向FF投资3000万-4000万美元,最快于下周公布消息。此外,FF已经与宁德时代洽谈了动力电池合作事项。

看来许家印得抓紧了,一旦贾跃亭“东山再起”,那么谁是“世界第一”,就真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