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田的人事调整说明什么？

2023年1月26日，丰田公司宣布重大人事调整，社长丰田章男和会长内山田竹志同时卸任，丰田章男转任会长，执行董事佐藤恒治升任社长。

丰田社长更替过程非常迅速。1月26日，丰田召开第119次董事会，讨论了丰田章男和会长内山田提出的董事会人事变动。外部独立董事与佐藤进行会谈，了解佐藤的全部工作经历。董事会一致同意人事变动方案，佐藤恒治从4月1日开始担任丰田社长。

据说，人事变动的契机是内山田竹志向丰田章男表达了将退任的想法，丰田章男也提出由自己担任“既不是社长也不是会长”的方案。内山田严肃拒绝，丰田章男终于明白，内山田是希望自己接替会长位置。

在日本，董事中的老大被称作“代表取缔役”，社长相当于总经理，是执行决策之人。代表取缔役是公司在法律上的代表者，社长是工作事务上的最高指挥人。会长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取缔役会的会长（等同于代表取缔役），另一种经常由前代社长或者创始人担任，往往类似于精神领袖。会长作为一家公司的最高地位领导，有时候会参与一些重大决策，但较少处理日常事务和管理。在同时有代表取缔役和社长、会长的情况下，会长往往最大。在更多时候，会长是一个名誉职位，社长退任后，可能会成为公司的会长，不直接参与行政，但保留一定的话语权。但如果这位会长还兼任代表取缔役的话，那权力可就比社长大多了。

丰田章男从社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但他的会长职务前加上了“有代表权”这个定语，日本SBI证券公司高级分析师远藤功治认为，丰田章男很可能继续以会长身分深度介入公司运营，“对继任社长佐藤来说，今后几年可能是一段学徒期。”

有人写文章说：日本人在讲话时，通常只表达浅层意思，深层意思需要由谈话对方，根据当时的具体情况，自己去猜测。你要是想跟日本人长期生活、长期工作，必须要学会这种听第一句话，猜第二句话的本领。

内山田竹志为什么要“退”？是自己的意志还是丰田家族的意思？不得而知。但是客观来看，内山田竹志退，就为丰田章男提供了升的空间。

丰田章男曾对媒体表示，如果日本汽车业转向电动车，就会毁了日本汽车业。由于丰田在日本制造业和经济界的龙头地位，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日本汽车业向电动车的转型。所以，是不是来自更高层次的人认为丰田章男是一个障碍？至少，丰田章男的思想已经混乱。

内山田竹志被称为“普锐斯之父”，是开发丰田混动汽车的领导者，他也是电动汽车的反对者：“我必须有言在先，我们并不反对发展电动汽车。不过，要延长电动汽车的续航里程，电动汽车需要装载许多电池，并且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充电。还要考虑到电池寿命的问题。但是，随着中国和美国等国开始实施(鼓励开发电动汽车的)法律法规，汽车厂商们将别无选择，只能推出电动汽车，否则将面临出局的风险。丰田也不例外。但考虑到消费者的便利，我们向纯电动汽车转变的速度不会太快。”

内山田竹志是从技术开发本部长升任副会长，由副会长升任会长，没有担任过丰田社长。在2023年上海车展上，作为全球混动引领者的丰田展出了第五代智能电混双擎系统，把沿用多年的镍氢电池更换成了锂电池，并采用新一代的电机、电控系统。一篇文章称：本就为混动技术天花板的丰田，其第五代智能电混双擎无疑是对自身的又一次超越，只有丰田才能打败丰田。这个信息，至少代表内山田竹志的技术路线仍然在主导丰田汽车的发展。

混合动力算不算新能源汽车，各国理解不同，但是主要国家中，只有日本把混合动力汽车列为新能源汽车。

丰田章男不是看不到大势所趋

2022年1月，章男社长在丰田总部主持了一年一度的新年联欢会，他说：公司已经意识到，此前关于转型的一些想法是行不通的。

2021年，日本新车销量约为450万辆，纯电动汽车的份额只有不到1%，但这已是过去十年最好的纪录了。日本乘用车销量同比减少3.2%，但国外品牌的销量却增加了1.7%，进口的电动车销量则是2020年的2.7倍之多，创下了历史新纪录。

2021年5月，丰田宣布了2030年销售200万辆电动汽车的新目标，这本应是日本风向标式的大事件，但200万辆的纯电动目标与燃油车的销量相比差距太大，所以这场新闻发布会结束后，引发了日本业界和媒体的诸多议论。

迫于巨大的舆论压力，丰田章男临时决定再召开一场声势浩大的战略发布会，向外界重新传递纯电动领域的转型决心。2021年12月公布了“2030年销售350万辆纯电动车”新方针，在发布会展台上一口气摆出16款纯电动车型。

媒体报道：但鲜有人知道的是，整个计划的筹备期只有不到50天，一字摆开的16辆纯电动车型里，有11辆是用黏土塑的模型。

日本媒体报道：日本最大企业新时代转型，交给了53岁的年轻一代。

在记者会上，丰田章男说到自己的辞职理由：“私は少し古い人間”（我已经是一个有点背时的人），“我是老一代，也感到了作为‘造车人’的局限性。我认为有必要在新的时代引退”。

他说：“我一直无法超越作为一个汽车制造者的思维范畴，这是我的极限。我认为现在有必要退一步，让丰田进入一个新的篇章。为了推进丰田的变革，我退居会长来全面支持新社长，是我最好的选择。”

丰田章男的路其实并不顺，“在那（担任社长）之前，我总是被叫做社长之子。受制于这个身份，我与公司的同事们充满了距离感，他们甚至不敢与我进行接触。一旦有人对我友好，其他人会说：‘你为什么要巴结老板儿子？’ 很多丰田员工并不喜欢那样；相对的，他们也会担心，如果刻意刁难我，我会不会向我的父亲告状。所以大部分的员工会做一件很明智的事情——远离我，与我不沾上任何关系。自打我进入公司以来，我在丰田没有建立过任何一段关系。这困扰了我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并不确定丰田是否真的需要我，我感觉自己在社长的位置上甚至撑不过一年。”

“回顾起来，这 13 年来的每一天都是挣扎生存的日子。当我回首过去时，我意识到我花了太多的时间去处理过去的事情，如果我现在能重新开始，有同样多的时间在我面前，我会用更多的时间去展望未来。我希望我所创造的是一个让佐藤浩二能够与员工们携手展望未来的环境。”

丰田章男的13年社长，成绩不俗：2022年丰田的全球销量达到约1000万辆，与丰田章男就任社长时相比增加了3成左右，超过作为竞争对手的德国大众，持续维持世界汽车工业首位宝座。在业绩方面，2021财年的合并营业利润达到2.9956万亿日元，创日本企业的历史新高。目前丰田的总市值超过30万亿日元，与丰田章男就任社长时相比增至2倍以上。

丰田章男在改革方面也大刀阔斧。为了管理架构更加扁平化，更高效地做出管理决策，2020年丰田了废除公司的6名副社长职务，统一改为执行董事。其中有四人将在没有副社长头衔的情况下继续负责现有职务。

丰田章男通过推进TNGA和内部公司制，实现了制造本质更为优良的汽车和研发效率的提高。活用“汽车制造的基础”，制造扎根于地区的商品，在销售上也实现了平衡，最终，盈亏平衡点台数与雷曼危机时相比，改善了约30%。

2020年3月，丰田设立了一个新的职位，即“执行副总裁”，此举引发了外界的猜测，认为丰田正在制定总裁继任计划。

2020年，丰田章男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希望在合理的情况下尽快将指挥棒传给继任者。”他表示，这一决定将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继任者“必须要超过我。这是一个艰难的挑战，但这是对我们的利益相关者最有利的事情”。

日本汽车产业的多样性战略

2023年5月19日至21日，G7集团领导人峰会在日本广岛举行。峰会上，各国领导人就乌克兰局势、核不扩散、经济安全与供应链、清洁能源、粮食安全等问题展开讨论，并在闭幕当日发表了包含66项条款的联合声明。联合公报中重申了对《巴黎协定》的维护、对气候变化议题的强调、对2030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强调，以及对“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的维护。

5月18日，日本汽车工业协会召开新闻发布会，介绍了协会在G7峰会会场附近举行的相关活动，包括车辆和技术展览的概况。此外，还对定于今年10月举行的Japan Mobility Show （由东京车展更名）的最新准备情况进行了说明。

日本汽车工业协会长期以来一直坚信“通往富士山的道路不只有一种”，实现碳中和有各种选择。会长丰田章男认为“日本的汽车工业正在全球范围内开发从乘用车到轻型车辆、大型车辆和摩托车的全系列产品。日本汽车工业的优势在于电池电动汽车、氢能和混合动力等技术的多样性。我们需要贴近每个国家和地区的实际，尊重差异，与多样性共处。为此，我们需要多种多样的技术。日本企业应该提炼其独特的技术优势，提高竞争力。我相信日本汽车工业的多途径是在需要的地区利用该技术。”

G7峰会期间，日本汽车工业协会在广岛举办“碳中和的多样性”活动，在广岛门公园广场的展厅，展出多款全日系、全系列的移动车辆，日本汽车工业宣称将竭尽全力实现CN（即到2050年将CO 2排放量减少到净零）。

在活动中，专家的主旨演讲认为电动汽车并非实现碳中和的唯一途径，因为电池材料稀缺，电力的来源目前也并非都是完全清洁的能源，在这些问题没有彻底解决之前，汽车行业需要多种动力系统和替代燃料来减少排放。

2022年12月，丰田章男在泰国接受采访时声称：“涉足汽车行业的人基本上是沉默的大多数，这些沉默的大多数在想，孤注一掷地追求电动汽车真的可以吗？但他们又觉得这是大势所趋，所以不能大声说出来。”

日本汽车公司的高管们认为，汽车业应采取更多元化的方式来应对碳排放问题，而不是一味地追随电动化的潮流。

2022年6月8日欧洲议会表决通过了欧盟委员会的一项提案，从2035年开始在欧盟境内停止销售新的燃油车，该禁售令包括混合动力汽车和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

为了在2050年实现碳中和，欧盟委员会提议从2030年起将新车的二氧化碳排放量相较2021年水平减少55%，从2035年起将新车的CO2排放量减少100%。这实际上相当于从2035年开始只授权销售纯电动汽车和使用氢能的燃料电池车。

这等于给日本汽车多样化战略当头棒喝。

丰田面临来自绿色投资者的压力

2023年5月，丰田的股东丹麦养老基金Akademiker Pension、挪威Storebrand资产管理公司和荷兰养老投资公司APG资产管理公司提交了一份提案，要求管理层披露更多关于其游说支持混合动力车辆的情况，要求详细说明这种游说(包括通过行业协会和公开声明)是否降低了公司的气候变化风险，是否符合《巴黎协定》的目标，以及丰田自己到2050年实现碳中和的目标。

这三家基金总共持有这家全球最大汽车制造商价值约4亿美元(3.61亿欧元)的股份。这些基金总共拥有约2350亿美元的资产。

丰田还是首次收到这样的提案。

Akademiker Pension就这个问题与丰田公司进行了大约两年的接触。它最初计划在2021年提交一份股东提案，但在得到丰田将审查其气候游说的承诺后，它撤回了这一计划。

Akademiker Pension基金去年曾试图提交一份类似的决议，但丰田汽车表示该基金错过了提交期限。今年，Akademiker Pension再次将其提案提交进行股东投票，但媒体认为成功通过的几率仍然渺茫。

丹麦养老基金的首席执行官延斯·蒙克·霍尔斯特表示：“此举决不是公关活动，而是表明其在负面气候游说活动中的角色已经明确结束，这使其处于落后的地位。尽管丰田在使混合动力汽车成为主流方面发挥了作用，但它在使其与气候否认论者的关系变得令人不舒服。”

该基金表示，如果丰田公司未能履行其绿色承诺，它将考虑准备一份股东决议，在明年的丰田公司年度大会上提交。霍尔斯特说：“直到现在，该公司一再破坏气候行动，从反对英国在2030年前禁止使用内燃机到反对美国的汽车燃油经济性标准。”

特朗普试图取消更严苛的燃效标准时，丰田章男对日本政府在“2035年前禁售汽油车”的决定也提出了质疑。

丹麦养老基金首席投资官Anders Schelde表示，汽车行业急需为了满足气候法规转型，而丰田并不完全支持这种转型，这将危害其品牌形象。他认为，丰田的立场没有科学依据，“他们在对纯电动车作用的认知上，以及淘汰化石燃料汽车所需的时间表上，违背大多数专家的意见。我们担心，丰田正在错失电动汽车销量飙升带来的利润，危及其有价值的品牌。我们需要具体的政策变化，以及基于独立数据的更好的年度评估，以安抚国际投资者。”

丰田的另一家投资者KLP的责任投资主管Kiran Aziz称：“如果丰田继续消极的气候游说，这将使股东感到震惊，因为这种做法破坏了汽车从污染过渡到环保的必然性。”

在今年的股东大会之前，丰田代表多次飞往丹麦，与AkademikerPension的管理层会面。在讨论中，丰田汽车试图促使该基金进行对话，并强调该公司最近加大了电动汽车活动的力度。董事会表示，丰田计划今年改进其自2021年以来一直发布的年度报告，该报告详细介绍了其在气候方面的公关努力。这将包括任命一个“认可的第三方”来审查其与行业协会的工作评估。

丰田的一位发言人表示，没有其他日本公司和全球很多公司像丰田那样披露了气候政策参与情况，并补充说，丰田这样做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认可。

丰田的发言人说，丰田还质疑了Influence Map的评估方法，以及它的电动汽车目标没有被考虑在内的事实。该发言人表示，目前还没有收到确切的答复，也没有关于评估方法客观性和透明度的信息。

丰田董事会建议股东投票反对丹麦养老基金的提案，称丰田公司已经报告了与气候相关的公共关系活动。并认为电动汽车在大众市场上的普及仍存在许多障碍，包括一些国家清洁能源供应不足。因此，达到碳中和意味着使用混合动力和燃料电池汽车。

 6月5日作为丰田股东的美国两大养老基金站出来反对丰田章男连任，而此前已经有两家代理咨询公司建议股东不再选举丰田章男担任董事长。

让他们不满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丰田汽车面对全面电动化的消极态度，股东们认为丰田在这轮电动化大潮下跟不上节奏了，罪魁祸首就是丰田章男。

这种情况并非至少在丰田的股东大会上发生，媒体报道说，日本各地的企业正在应对股东在公司治理和气候问题上施加的更大压力。据大和综合研究所称，今年6月召开股东大会的企业中，收到股东提案的企业达到了创纪录的90家。

       原文标题 : 丰田的战略难题之一：来自西方股东的挑战（上） | 贾新光汽车评论